蔡元培的主要事迹
100年前,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长。风雨如晦的近代中国,他几乎以完美形象矗立潮头。然而少有人知道,左右时代之人的苦痛。
“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”
1916年,教育总长范源濂的急电惊破了蔡元培在法国的宁静时光,袁世凯病逝,黎元洪继任大总统,范源濂盛邀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:“国事渐平,教育宜急,现以首都最高学府,尤赖大贤主宰。”
这不是美差,而是挑战。在他之前,北大已走马灯似的换了四任校长。个个是俊杰英才,包括严复这样的大家。
1916年12月26日,大总统黎元洪亲自颁布委任状,任命蔡元培为北大校长。
当时的北大乌烟瘴气,歪风横行,被戏称为“官僚养成所”:学生不务正业,整天打牌喝酒逛窑子,混文凭捞官位;老师不学无术,讲课敷衍、无心学术、师德败坏;有钱的老师学生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“八大胡同”。很多朋友纷纷上门劝蔡元培不要趟这个浑水:“北大太腐败,整顿得不好,反而影响名声。”蔡元培撂下一句:“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”
十几天后,他写信告知妻子:“船票已买得,十月初二日午后开。”这个烫手山芋,蔡元培似乎没犹豫便接过了手。他在归国途中给汪精卫写的信透露了他的心声:“如果能够培养出一批杰出的人才,中国就有希望。”
在中国,蔡元培最早提出并实践“教授治校”。信奉学术至上,提倡思想自由,开创了中国教育新纪元,打造了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。
大学者,思想自由,兼容并包
如何将这所在军阀盘踞下的衙门式旧学堂,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大学?
在就职演讲上,他一开口就说:“大学者,研究高深学问者。”不再以升官发财为目的,而以学术研究为天职。一举拉开了中国现代大学的序幕。
一接到委任状,蔡元培就直奔北京西河沿的小酒馆,找到从上海到北京出差的老友陈独秀。蔡元培直截了当对他说:“来北京吧,我请你当北大文科系长。”
陈独秀在上海办《新青年》办得风生水起,自然看不上北大这个“臭虫窠”,当即谢绝了邀请:“我得回上海。”然而蔡元培求才若渴,不愿放弃,天天往小酒馆跑。有时候来得很早,陈独秀还在睡觉,他就吩咐门房不要叫醒,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房门口。经三番五次造访,陈独秀才被他的诚意感动。但陈独秀说:“我没有学位头衔。”于是蔡元培为他编造了东京大学毕业和曾任安徽高校校长的履历。公函才呈上去不到三天,教育部就批了下来。
➊《新青年》于1915年9月15日在上海创刊,初名《青年杂志》。该杂志发起新文化运动,并宣传倡导民主、科学和新文学。蔡元培聘请陈独秀为北大文科系长后,《新青年》编辑部亦随之迁至京城西侧北池子箭杆胡同9号的陈家。
➋ 蔡元培的北大时代,大师云集,各种思想刊物、研究学会、社会团体迭出。
为了贯彻“思想自由,兼容并包”,蔡元培对教授的选聘可谓是不拘一格。只要有真才实学,不在乎政治立场、资历和年龄。破格聘请还没上大学的梁漱溟为印度哲学讲师,只因为赏识他发表的一篇关于佛学的论文。所以当时的北大可谓群星璀璨、百家争鸣。有陈独秀、胡适、钱玄同等思想激进的分子,有留着辫子的前清遗老辜鸿铭、国学大师刘师培
亦有“除了替释迦、孔子发挥外,不做旁事”的梁漱溟。
古今中外派,只此一人
一群思想主张各异之人凑在一起自然会有“争端”,却在北大奇异地兼容。同为章太炎门下的钱玄同与黄侃分属新旧两派
黄侃讲着讲着会大骂起对面教室的钱玄同来,钱玄同则每每装作没听见,继续讲自己的课。
在各派思想学说的激荡下,北大学子的眼界和头脑都被打开了。在蔡元培的推动、鼓励和资助下,各种思想刊物、研究学会、社团迭出,除了激进的《新青年》和提倡传统的《国故月刊》,学生傅斯年、罗家伦等人还创办了《新潮》杂志。蔡元培甚至批给他们3000元的印刷经费,他用“道并行不悖”为中西、新旧之争正名。北大师生由此笑称他为“古今中外派”。
1919年1月1日,傅斯年、罗家伦、杨振声等北大学生创办了《新潮》杂志,刊名由蔡元培题写。《新潮》旨在介绍西洋近代思潮、批评中国现代学术上、社会上各问题。杂志社于1920年10月结集出版了《蔡孑民先生言行录》。
这位知识界的“好好先生”,如同一块磁铁,把一帮个性、气质和思想主张各异的人聚拢起来,然而蔡元培身上书生气颇重,自谓“不宜于政治”,身处此位,不得不打理好各方关系,自有为难。
➊ 蔡元培设计的北大校旗,其中的“北大”篆体校徽由鲁迅设计。
➋ 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,哥伦比亚大学为中国培养出众多优秀留学生,其中就有成为蔡元培改革北大的得力助手蒋梦麟、胡适,以及著名人口学家马寅初,三人后来都担任了北大校长。
请辞人生
总览蔡元培一生,辞职就不下24次。
24岁中进士,26岁成为翰林院编修。蔡元培却辞官而去,回绍兴办起了学堂。1912年,他受孙中山之邀出任教育总长,后来因不满袁世凯的独裁而辞职。袁世凯以“我代四万万人坚留总长”相留,蔡元培脱口而出:“元培亦以四万万人之代表而辞职。”如此胆大!
他执掌北大十年,期间就请辞了八次。在理想与现实无法调和时,他便以此明志。五四运动爆发,事态不断激化,出现了罢课游行、痛殴章宗祥、火烧赵家楼等事件。蔡元培一边与政府周旋,缓和局面,一边安抚学生,劝其复课。经过多次交涉,32名被捕学生被释放。
1919年5月4日,来自北京十几所高校的大约三千多名学生上街游行,高喊“还我青岛”、“废除二十一条”、“惩办卖国贼”、“誓死不承认和约”等口号,奔向使馆区。学生出狱后,全体师生欢庆胜利。蔡元培却在此时向教育部提交辞呈
他悲痛的是,大学里本应以求学为最大目的。他支持学生的爱国热情,但学生被捕不能坐视不管。为此,北京教育界发起了“挽蔡”运动请回了蔡元培。
然而返京复任的他却对未来充满担忧:“今后将不易维持纪律,学生们很可能为胜利而陶醉。”果不其然,校园里出现了许多令人忧心的现象。一些学生无心向学,临考时集体提出“免考”。更令人伤脑筋的是,学生或教师稍有不满,动则以罢课、请愿等极端方式作对抗。
还有一次,是因为几毛钱的讲义费。国家动荡,教育经费被一再拖欠。北大校方只好向学生征收少量讲义费,没想到数十个学生冲到校会计室恫吓、谩骂教职员。蔡元培挺身而出,挽起袖子,挥舞拳头喊道:“你们这班懦夫!有胆的站出来与我决斗!”学生们大吃一惊,纷纷作鸟兽散。蔡元培痛心疾首,当天就辞职离开北大。
经胡适调停,历时一周的“风潮”才告平息。一边是学生们的政治诉求,一边是他所坚持的大学真义,蔡元培的改革理想陷于激烈的纷争中。
1926年他请辞校长后再不愿回到北大,因为那早已不是他理想中的北大。
1919年5月4日当天,蔡元培没有参加游行,但他同情学生。他反对学生沉溺于政治运动,但仍以北大校长的名义营救被捕者。
世间再无蔡元培
1916年被任命为北大校长时,蔡元培就对外界说:“我不涉政界”,实际上他却不得不横跨政、学两界。在纷繁复杂的政局中,他的声望和影响力,令他成为各政治势力延揽和利用的对象。
“九一八”爆发了如火如荼的学生游行,享有威望的蔡元培被委任为“救火军”。然而他还没说上两句话,即被学生拖下殴打。
1927年,担任中国民国大学院院长的他,决定推行“教育独立”,避免官员插手学界。然而当时南京政府政治根基未稳,经费不足,历时一年的大学区制试验以失败告终。
1940年3月5日,蔡元培在香港养和医院病逝。死后无一间屋、一寸土,还欠下了千余元医药费,入殓时的衣衾棺木还是商务印书馆的王云五代筹的。不愧屋漏,不避刀俎,清贫得叫人落泪。
蔡元培的一生传奇,也布满艰辛。身居无数要职,却从不得安稳。宽容雅量、领袖群伦,却沦陷在时代的洪流。崇尚自然、追求个性,却行走于历史的夹缝。诺大的中国,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。世间也再无蔡元培